第499章 同是失恋人(1/10)
傅美枝在兰水县老家办完婚礼后第三天,便辞别了父母家人,从长沙飞香港,转机飞回新加坡上班了。正月十五的傍晚,天阴沉得厉害,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着这座湘北小城。空气又冷又湿,带着一股化不开的、属于早春的料峭寒意,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。韦勇的“回春诊所”里,消毒水那点微弱的气味,早已被这股无处不在的湿冷彻底吞噬,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、凝滞的冰凉。他坐在那张用了好些年的旧藤椅上,后背硌着椅背的硬条,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药柜玻璃上,映出的自己,一张脸灰败得如同糊了层旧报纸。
表姐刘兰香下午的话,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子,在他心口上反复地割拉。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,勾得血肉模糊。
“……勇伢子,莫再念想了。傅家妹子,腊月里就出门了(嫁人了)。嫁去市里了,听说男方屋里条件蛮好……”
“早有准备”这四个字,此刻显得那么苍白可笑,像一层薄冰,底下是汹涌刺骨的寒水。他以为自己能扛住,以为时间已经冲刷得足够久远,久到足以让那份少年时的炽热冷却成灰烬。可当“嫁人”两个字真真切切从表姐嘴里说出来,砸进耳朵里,那点自欺欺人的灰烬下面,猛地腾起灼人的火焰,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,又痛又闷,几乎喘不上气。一种巨大的、空洞的失落感,沉甸甸地坠在胃里,让他整个人都佝偻下去。
诊所里静得可怕,只有墙上那只老式挂钟,秒针不知疲倦地“咔哒、咔哒”走着,声音单调而刺耳,像在丈量着他这几天的煎熬。他抬手,用力搓了搓冻得有些麻木的脸颊,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。不能再待下去了。再在这四壁徒然、只有消毒水味和钟表声的诊所里待下去,他怕自己会像一只困兽,被这无声的寂静彻底撕碎。
他猛地站起身,藤椅腿在水泥地上刮出难听的“吱嘎”声。走到门口,他回身,目光扫过这间他倾注了太多心血的小诊所——诊床、药柜、墙上挂着的行医执照,一切都笼罩在窗外透进来的、越来越暗淡的灰光里,显得死气沉沉。他伸出手,“咔哒”一声脆响,用力锁死了那扇漆皮斑驳的绿漆木门。铁锁咬合的声响在黄昏的寂静里异常清晰,仿佛也锁住了他身体里某个正在哀嚎的部分。那扇门隔绝了里外,也隔绝了他此刻不想面对的整个世界。
去县城兰关。找张择贤。喝酒。脑子里只剩下这几个简单粗暴的念头,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。他跨上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,车轮碾过湿漉漉的、残留着鞭炮碎屑和泥泞的街道,发出沉闷的“咯吱”声。冷风像无数根细针,迎面扎在脸上,刺得眼睛生疼,反倒让那股堵在胸口的闷痛稍稍散开了一点。县城方向的路灯已经次第亮起,昏黄的光晕在湿冷的空气中晕染开,模糊不清。
兰关是县城西边的一片老居民区,道路狭窄,电线杆子歪歪斜斜,密密麻麻的电线在头顶交织成网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煤烟、饭菜油烟和淡淡潮湿霉味的气息。韦勇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小巷子,尽头是一排红砖砌成的筒子楼,外墙被经年的雨水和油烟熏染得乌黑。这里就是县火炬火花塞厂的职工宿舍区。张择贤在厂里的技术科干了快十年,一家三口挤在二楼尽头一间不大的单元房里。
韦勇把自行车靠在楼道口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干上,锁好,跺了跺冻得有些发僵的脚,深吸了一口这熟悉又浑浊的空气,才踏上那水泥台阶。楼道里光线昏暗,墙壁上布满了孩子们涂画的痕迹和剥落的石灰块。他径直走到最里面那扇贴着褪色“福”字的绿色木门前,抬手敲了敲。
门几乎是立刻就被拉开了。一股温暖、嘈杂的声浪和饭菜香味扑面而来,瞬间驱散了楼道里的阴冷。
“勇伢子!快进来快进来!冻坏了吧